默默(HUE)

迷失在崇高想望的山巔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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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月金>sunset

  身軀被血打溼,像被宰割的魚,血汙流淌了一地,他沿著森林的一側行走,身後人與他間差了幾步距離,稗草及腰,他們舉步維艱。

  他們剛進行完一場廝殺,渾身狼狽,共喰後的血液味令金木研感到暈眩,他步行至雜草叢生的空曠處,仰起頭觀覽整片天空。日落之下,晚霞綻放的像紫百合,帶點沉鬱的紅,金木研閉上眼舒緩了一會,身上的髒污彷彿被沖刷一般洗淨。

  「晚霞,也就是日落,空氣中的微粒散射光芒。」

  他沉靜地說出在腦海中翻滾、淬煉無數次的詞,彷彿不經意從舌尖溜出口的糖果。

  「哦?金木君對這方面也有涉獵?」

  他沒有回答月山習,只剩餘短促的風聲在兩人之間往返。

  只稍一會,金木研問:「月山先生認為晚霞是什麼顏色呢?」

  月山習感到疑惑,但並未思考太久。

  「在美麗不過的東西,也經不了時間的磨練,那將會令人疲乏,我認為晚霞並不是如表面鲜明,會是在暗沉些,更引人出其不意的顏色。」他用有如沉醉在美食當中的口吻,「……或許嚐起來卻會有如陳年老酒。」

  金木研凝視著他的側臉。

  「那麼,月山先生喜歡的是夜色嗎?」

  「不,我喜歡的是晚霞與夜色,它們理應共存,才能襯托完美的彼此。金木君不這麼認為嗎?」

  月山習將臉龐轉了過來,眼中含笑。

  他的雙眼有如火花,足以燒起乾荒的野草。金木研看著他,說了句摸不著邊的話,他還記得那時月山習看著自己的神情很怪,像個哲學家咀嚼著複雜難解的化學式。


  金木研曾思考過晚霞的顏色。

  他曾以為它應當光彩奪目,他從來只注視著它鮮明的一面,從而忽略了襯托晚霞的夜色,就像盲目的飛蛾總是撲火。

  事實上,晚霞與夜色理應共存,它們一個綺麗,一個暗沉,極端衝突卻相互協調,兩者本該是完美的一體。

  於是他試想了月山習的顏色,他本該美麗且膨脹,他將磨鈍這個人的鋒芒,他既不像太陽遮掩自身的光芒,也不像影子襯托他的黯淡。

  那麼,他們究竟該如何比喻?

    


  在這潮濕且燥熱的荒林,像身處高溫的蒸氣室,將植被與生物籠罩在其中,也包含了他們彼此。他們有預感即將下起大雨,卻放緩了腳步。

  雨勢來的猝不及防,他們停靠在枝葉繁密的喬木下,粗壯的枝幹形成了遮蔽的矮簷。

  金木研感到睏頓,倚著樹幹便闔上雙眼,平穩氣息,月山習靠在他身邊,他們貼的很近,可以細數彼此的呼吸。

  「月山習,你可別趁機搞什麼小把戲。」

  金木研依然緊閉雙眼,將臉頰貼在月山習的臂膀,薄汗與血融合在一塊,沾染了彼此的衣物。

  「你感覺很冷。」月山習說,「就像雨水,要是不給個容身之處,就像會流失不見。」

  月山將他擁在臂彎,輕輕的,毫不粗魯,並用手掌撫摸他的頭髮,有點做作,有點討厭,但他並不排斥。金木有時想,要是這個喰種打從初始便是如此,他們的關係是否會像蝴蝶拍動翅膀,繼而產生前所未有的旋風。

  「睡吧。」

  月山的嗓音聽來有些柔軟,在他耳後懸浮,在疏忽之際,它趁隙溜進骨骼的狹縫裡,來不及抵擋,便穿梭到最深處,有點癢,也有點暖。

  月山比金木更早入睡,他閉上眼,形同冬眠的鳥,豐厚的羽毛卻無比溫暖。

  於是金木嘗試放輕四肢,任由它去,讓髮絲散在他的肩窩,讓背脊縮攏在他的胸口,他從未如此鬆懈,彷彿初生嬰兒,吸口氧氣並沉沉入睡,像身在一具未曾使用過的身體。他甚至想,要是被月山習殺死他也不會有絲毫怨言,此刻他只剩餘這奢侈的夢與安寧。

  進入半夢半醒的淺睡眠,在誰也沒有的那兒,他們彷彿年輕十歲,成了還醇返樸的孩子,對於善良與邪惡難以辨別,會為金魚死去而哭泣,或者為虛榮捉捕昆蟲製成標本。長大成人,他們已放棄得太多,也奢望得太多了。如今他只想安睡,或者月山習為博得他的信賴而緊擁懷抱。

  在這短暫的陣雨,他不在是蜷起身軀的刺蝟,僅是相信世上仍存有善良的男孩,而月山習也不僅僅是想吃掉他的喰種,還包含了許許多多難以明說的情愫。此刻他倆只是將一切拋諸腦後,他們取暖,他們作夢。

  這一切的安寧僅在這裡,在相擁入眠的夢醒後,他們將對此隻字不提。也許在十年後,二十年後,他們會懷念曾經相互委身的夢。


  雨停後的空氣很涼爽,雨水在髮根處凝結成露珠,金木研緩慢地睜開雙眼,他看見一旁早已甦醒的男人。

  月山習依舊用手倚著臉頰,凝視著他,默不作聲。

  他自然真切,像是掘起埋藏在土壤深處的果實,富有香氣,彷彿醞釀已久,他問:「金木君,你喜歡晚霞嗎?」

  「……並不討厭。」

  「那麼就是喜歡囉?」

  金木研站起身來,只是輕輕地看了他一眼,並未將話題延續下去。


  在他們步出森林的時刻,四周一片漆黑,星月無光,什麼也沒有。

  他倆並肩而行,身軀已不在是那樣冰冷,金木研感到有個溫暖厚實的觸感貼附上自己的手,他看向給予他溫度的男人。

  「我有說你可以牽我的手嗎?」

  「不可以嗎?」

  「不可以。」

  「但金木君沒有鬆開我的手。」

  

  「……這必須由你來才可以。」

  也罷,僅是當下,他嘗試親身體會,牽手,擁抱,坦誠相見,月山習讓他倒過來體會了一遍。

  月山習的手很暖,像鵝卵石,潤滑他的手心,他交握回去,把他刻進手心裡。回到眾人面前的他們,或許仍往如昔日,他們卻誰也沒放開誰的手。

 


  濕漉的青草香,此起彼落的鳥鳴,在水窪處潛伏的蜻蜓,金木研想起他們剛步出森林,日落的晚霞之下,他脫口而出的話語。

 

  「月山先生,是個像晚霞一樣的人呢。」